文/中國工程院院士 雷霽霖

　　

　　中國水產頻道報道，當我再次學習黨和國家最近10多年來的大政方針之后，對國家核心觀念，增添了比以前更加深刻的認識。第一，黨的十六大提出：要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，以工業化促進信息化，走出一條科技含量高、經濟效益好、資源消耗低、人力資源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的新型工業化之路；第二，黨的十七屆五中全會提出：深化改革，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；第三，黨的十八大提出，要實現“工業化、信息化、城鄉一體化、農業現代化”四化同步發展。尤其農業現代化和其他三化同步發展的觀念，令我興奮不已，讓我領悟到它不僅是我國經濟發展的指導方針，同時也是我國漁業界產學研深化改革的重要方向和動力。

　　

　　總結學習成果得出這樣的結論：一、“工業”是發展國民經濟的基石，也是各行各業轉型升級的奮斗目標；二、因受環境、資源、人口的剛性約束，今后魚類養殖走向高端發展道路，由一產上升為二產是歷史的必然。

　　

　　在國力增強、政通人和、產業興旺的今日，我們漁業界產學研同仁齊聚青島，共同探導海淡水魚類的工業化養殖之路，感到由衷的高興！

　　

　　魚類養殖的發展歷史與現狀

　　

　　首先簡要回顧一下世界魚類養殖發展歷史。人類從新石器時代起，大約在公元前八千年以前開始出現農耕文明時期。人類從那時候起已經能夠制造簡單的工具，并開始圈養一些動物，包括魚類，經過相當漫長的演變才走到現代工業文明時代。其實，工業文明只有幾百年歷史，魚類養殖雖始于農耕文明時期，那只能說是個先機，真正的養魚技術是兩千多年前由我國學者范蠡開創的。一直到20世紀中葉才出現網箱養魚，20世紀末葉才出現工廠化養魚，此后海洋文明相繼出現。跟隨歷史腳步一路走來可以看出，“工業”一直在扮演著改變人類思維方式、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的重要角色。所以，工業文明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強大推動力。

　　

　　首先看一看歐洲的養魚發展背景。歐洲對環境保護早有嚴格的法律限制，因此開展魚類循環水養殖比較早，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已有17個國家和地區從事循環水養殖。淡水主養歐洲鯰、鰻魚、虹鱒，海水主養大西洋鮭、大菱鲆、海鱸和舌鰨。其中荷蘭和丹麥的淡水養殖在歐洲規模最大，占全歐總產量的86%以上。2009年育苗總產量達到1.5億尾，法國和捷克約占全歐的90.6%。海水工業化養殖則以挪威、法國、西班牙最多，主養大西洋鮭，大菱鲆。總而言之，他們的技術先進，主養品種明確、規模化產量高。舉例來看，一個只有400多萬人口的挪威，僅大西洋鮭養殖的年產量（包括海基和陸基）就達18-20萬噸，其人均勞動生產率高達20萬kg。我國在這方面的差距很大，可見借鑒國外經驗，發展高端工業化養殖有多么重要。但是，不等于說拿來這種模式馬上就可以很好地推廣應用。比如丹麥的養鰻系統歷史悠久，技術相當成熟，八十年代后引進中國多套，但使用結果并不太理想，原因在于我國的維修和生產成本費用太高。再一個例子，荷蘭虹鱒養殖系統的水平也很高，也有人引進我國，但依舊難于推廣應用。

　　

　　我國開展循環水養殖比較晚，是上世紀90年代初在“溫室大棚+深井海水”工廠化養殖模式基礎上逐步發展起來的。我國的產學研同仁借鑒國外經驗，堅持自力更生、自主創新，依托現代工業，集理化、生物、建筑等多項技術于一體，建成國產化的循環水養殖系統，成為當前養殖業最具活力的一支新生力量，而受到業界的特別關注。

　　

　　今天大家高度關注高端水產養殖之路，令人感到十分欣慰。我國現已有半循環、全循環，或兩者兼而有之的模式。裝備有進口的，但較少，也有各家自行研制的，還有在引進國外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進，處于“八仙過海，各顯神通”的局面。總之，目前裝備不統一，尚未實現標準化生產。在養殖規模上，就鲆鰈類體系的初步統計來看，現有600多萬㎡的工廠化養殖面積，真正提升到半循環或全循環養殖的大概只占到總量的15%左右。雖然目前高端養殖模式的普及率還不夠大，但它畢竟是國產化的樣板工程，推廣前景廣闊。目前有些樣板企業，在開發多元品種、養殖密度、產品質量和養殖效果方面已經接近一些歐洲企業的水平。

　　

　　集成系統工程

　　

　　集成系統工程是產業模式整體提升的需要。

　　

　　一、在“環境、資源、人口”的高度約束下，對國際而言，每個國家在節能減排方面都有承諾，所以倒逼我們必須走生態文明的發展道路。我國南北方不管氣候差異如何，要求都一樣。我想這點大家會逐步取得共識，變成一致行動；

　　

　　二、集成系統工程是工廠化養殖的重要步驟。因為只有首先把各種工程模塊有機地結合起來，變成一個系統工程來操作，才有可能把高端工業化養魚搞上去。以鲆鰈類體系為例，從體系組建開始，就把六大板塊和四化養殖技術融入到系統工程之中。這六大板塊分別是生命版塊：包括良種選育、營養飼料和疾病防控；而非生命版塊：則包括循環水系統的構建、加工與質量安全和物流與營銷。即將“裝備工程化、技術精準化、生產集約化、管理智能化”的四化養殖核心技術融入到六大板塊系統工程之中，形成一體化的運作機制，并貫穿于育苗和養殖全過程，則將對產業提升產生巨大的推動作用；

　　

　　三、鲆鰈類經歷了20多年和三個發展階段，逐步由開放式流水工廠向半循環或全循環工廠轉變。第一階段，從1985-1998引進國外設備進行初試，后因不符合國情而中斷使用；第二個階段是1999-2006年，我國循環水處理工藝初試成功；第三個階段就是最近8年，在鲆鰈類體系等國家項目支撐下，初步建成高端的養殖系統工程，并在大菱鲆、牙鲆、鰨類、河魨、大西洋鮭、石斑魚等養殖品種中推廣應用。

　　

　　至此，我們可以這樣來定義工業化養魚：即集工程化、工廠化、設施化、規模化、規范化、標準化、數字化、信息化于一體的現代化養魚新模式，這是一個比較復雜的提法。簡而言之，就是建立高度可控、適度集約化、人工生態型的養殖新模式。

　　

　　構筑高端產業

　　

　　集成系統工程最終就是為了構筑一個完整的高端產業。從社會發展，產業轉型升級的大視野考慮，當前大力構筑水產高端養殖產業，對保障供給、優化環境和推進循環經濟的發展十分重要。目前，各行各業深化改革、轉型提升產業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，這不僅是中國的趨勢，也是世界的趨勢，所以構筑高端養魚產業勢在必行。

　　

　　根據聯合國FAO（2005）發布的數據表明，工廠化養殖已經為全世界生產了74%的雞肉，50%的豬肉，43%的牛肉，68%的雞蛋，而我們工廠化生產的魚類，僅占總產量的1%，貢獻率相形見絀，但也說明魚類高端養殖產業的發展潛力巨大，推進高端養殖模式已經時不我待。同時從另一個層面也說明為什么工業化養魚必須是規模化的。因為它的終端產品也是工業產品，個人養幾畝地或七八個池子，技術與產品不統一、不規范、不標準，在國際市場上很難流通，價值難以提高。為此本次論壇的目的，就是希望產學研通過廣泛交流，統一認識，以便加速推進我國裝備先進、節能節地、技術精湛、環境可控、管理高效的高端養殖模式。

　　

　　下面談談構筑高端產業的基本思路。我想需要做到下面幾點：第一建樹“國際視野”，站位要高，必須跟蹤國際發展水平；第二要突出“國家觀念”，必須根據國家大政方針，尤其要按四化同步的路子來走；第三推出“菱形平衡理念”，即把“經濟、科技、產業、文化”四要素按其作用位點組合成菱形，觀察其動態平衡，用以評價產業發展的優劣。

　　

　　有了思路，再來談談謀略。我想提出四點看法：

　　

　　第一、政府應出臺相應的支持和鼓勵政策。北方有些省市為推動當地的工廠化養魚事業，已經出臺了鼓勵政策，并配備一定規模的專項經費資助；

　　

　　第二、借力“深化改革”，以創新轉變經濟發展方式。如果一味墨守成規，按照老路走下去，這個彎是轉變不過來的。所以必須堅持深化行業體制與機制改革，創新各項工程技術，才能促進整體產業的不斷升級；

　　

　　第三、加快技術進步和要素投入。要搞好科研和產業，關鍵靠科技進步。但是光有技術而無生產要素的保障也不行，如缺乏土地、水資源和高端技術人才，就根本談不上科技和產業的進步。所以這個因素非常重要，希望得到管理者的高度重視；

　　

　　第四、龍頭企業主導產業改革，推動高端產業的形成和發展是大趨勢。行業寄希望于有思路和強烈社會責任感的龍頭企業家，因為他們有發展產業的幟烈愿望，是業界的先鋒代表，所以只有依靠他們才能引領改革浪潮的發展。

　　

　　如何落實發展方案？

　　

　　一、“千秋基業，人才為先”。我們需要善于發現和多層次培養高端人才，尤其是工程技術、信息化和自動化方面的稀缺人才；

　　

　　二、“多學科交叉融合”是集成系統工程的核心理念。不僅要靠水產系統科技人才的努力奮斗，還要善于廣聚各類人才的智慧，做到現代工程技術與生物技術的交叉融合，才能不斷推進高端養殖產業的可持續發展。這就是本次論壇的主體思路之一；

　　

　　三、加速構筑國產化的陸基與海基主導養殖模式。

　　

　　陸基高端養殖模式是當代國際頂級模式的代表，對我國非常重要，我們將主推這種模式（包括工程化池塘）發展陸基養殖業。

　　

　　海基養殖模式約有四個發展方向，第一是深水大網箱，大家都很熟悉，從北到南分布著各種類型的養殖網箱。我認為今后最需要研發的是智能型的抗風浪深水網箱；第二是放流增殖，這種作業已經比較普及，今后宜推進規范化的應用研究；第三是被譽為海上生產航母的“養魚工船”，它既可作為大型移動式養殖平臺，駐守南海深遠海區開展高端養殖生產，又將沿著海上絲綢之路，向海遠行、駐海而興，起到“屯漁戍邊”、伸張海權的作用，意義十分重大；第四是發展人工魚礁。現已在南北沿海建設多年，但亟待加強科學規劃和精細化管理。

　　

　　四、重點研發高端產業鏈上的工程技術。

　　

　　十三五即將來臨，我們將為高端產業做些什么研究？我想通過此次論壇會取得廣泛共識。我認為十三五有二部分工作要扎實做好。一是種業與繁育、疾病防控和營養飼料等屬于生命工程的部分，我們常年都在做這些研究，但今后必須融入多學科的技術精髓，發揮系統工程的技術優勢，將其各部分功能發揮到最佳狀態；另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非生命工程的研究工作，亟待業內外人士聯手在十三五期間一起來做：

　　

　　1、機器人。目前工業上已經廣泛使用機器人代替人力資源，而我們水產養殖到目前為止，仍屬于勞力密集型生產方式。為了加速建成高度可控、智慧型的養殖生產系統，大幅度節約人力資源，并不斷提高勞動生產效率，十三五期間，在海基和陸基養殖平臺上，均需加快機器人的研制步伐；

　　

　　2、加強產業經濟研究，引導企業由線性經濟向循環經濟轉型非常必要。這項工作對提升產業意義重大，需要產學研一起聯手來做才能做好；

　　

　　3、加工、物流、營銷這三者可以聯合組成一個系統工程來研究，對監控各個生產環節的質量安全、產品溯源、建樹品牌、拉動上下游產業鏈的良性互動非常有利；

　　

　　4、開展新型水質凈化裝備的研究與革新。現在大多數水質凈化裝備尚不夠穩定，并很難做到長期使用，那么我們可否探索一種以理化凈化原理為基礎的水質凈化裝備，以改變現有的水質凈化模式。在國內現已出現了一種類似的水質處理系統，值得重視并進一步擴大試驗，爭取早日形成定型產品；

　　

　　5、清潔能源的開發利用。我國北方冬有嚴寒，自然水溫在零度以下的時間較長。鲆鰈類等冷水性魚類養殖最低水溫需要維持在10℃以上，徹底革新燃煤提溫系統，尋求清潔能源的利用乃當務之急。現已有一些研究人員和企業家聯合研究，組合利用三種天然能源，已經基本達到車間內冬季不用燃煤提溫，而且保溫效果良好。當然這種多元能源的組合利用還有待進一步優化提升，才能達到更加完美的效果；

　　

　　6、地下水的開發利用。我國沿海的地下熱水資源很豐富，但很多資源并沒有做到循環利用，浪費驚人；還有些地區的地熱水溫度好、水量足，但錳鐵含量高，養魚效果差。這個問題，應該專門立項研究求得解決。

　　

　　7、規劃與工程設計。我們現在的養殖工程尚缺乏系統工程的規劃設計或標準化設計。追求系統工程的統籌效果，今后宜將信息工程、裝備工程和養殖工程包含在內的一體化聯合設計。

　　

　　8、基礎生物學與工廠化福利養殖研究息息相關。陸生動物的福利養殖一直受到巨大重視，養雞、養豬場內外都有防止驚擾和侵害的嚴密措施。而我國的養魚密度過大、系統中的舒適度差，需要迅速改變現狀。我們鲆鰈類體系連續數年來，開展了聲、光、電、生理、生態、氣水比等對福利養殖影響的實驗研究，并將其融入到養殖系統管理之中，收到了良好效果。

　　

　　發展趨勢與未來產業

　　

　　聯合國FAO預估：生態高效循環水養殖技術的規模化推廣應用，將保障水產養殖業在未來動物源食品生產領域快速增長。聯合國已經確認，由于全球捕撈業衰退，今后將以養殖為先，全世界必將會走上一條高端養殖的發展道路。

　　

　　我國2006-2020年的中長期計劃已將“漁業節能減排技術與重大裝備開發”列入國家六大創新方向之一。所以，我們十三五可以在這方面做更多的工作。我國從上世紀90年代初引進歐洲大菱鲆以來，創造了“良種+溫室大棚+深井海水”的工廠化養殖模式，由此產生的疊加效應，為今天提升至工業化養殖模式奠定了良好基礎。進入本世紀，一舉向半循環-全循環轉型提升，產生了示范效果，帶動了海水養殖業的高速發展。近年來，又拓展到養殖大西洋鮭、河魨、石斑魚等游泳性魚類，同樣取得了良好的運行效果，事實足以證明我國的水產養殖向高端方向發展正在進行中。

　　

　　近年，國內外許多實踐證明，工業化循環水高端養殖模式，代表著當代最先進的生產力，將是未來漁業發展的主導模式。展望未來5-10年，我國的水產養殖產量仍將居于世界首位，海淡水工業化循環水養殖將成為企業家的首選，在龍頭企業家的引領下，工業化養殖一定會在我國步入快車道。

　　

　　未來養殖工程中，新概念的水質處理、精準化應用技術、標準化、信息化的云計算和大數據管理技術將取得突破性進展；加工板塊將推動整個產業鏈的穩速、提質、增效。一個節能減排、優質高效、生態文明的高端養殖模式將會迅速出現在我國海淡水養殖的主產區。

　　

　　至此，在普及工業化養殖的前提下，預測到2020年，我國的海水魚類養殖年產量將于現在的120萬t上升到160萬t以上，工業化養殖的貢獻率將達30%；至2030年，年養殖總產量將達300萬t，工業化養殖將達100萬噸以上。我們對此充滿信心。

　　

　　此次論壇是一個非常好的平臺，是思維和智慧的匯聚之地，又是產學研信息交流的舞臺。我們都是魚類養殖的“追夢人”，有幸能夠碰到一起，自由交流自己熟知的或者并不甚了解的一切，為鑄造屬于我們國家的一個共同品牌而貢獻集體智慧，這就是舉辦本次論壇的最高愿望。（作者于中國高端養魚模式構建與可持續發展科技論壇上的講話）

        中國水產頻道（www.sswork.com.cn）獨家報道，轉載請說明出處，違者追究法律責任， 謝謝合作。